•中医药的国际化发展首先要靠坚实的临床疗效,以“实力说话”,这也是构建中医药知识体系的实践基础。
•中医药文化具有兼容并包,自我调适,与时俱进的特点,是一种活的传统。要了解中医文化一定要正本清源,知晓其形成的历史和社会文化背景。
•中医药现代知识学科体系应当是融合现代哲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理论、方法和技术的多元学科知识体系,体现立体丰满的发展形态。
•构建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是中医药这一传统学科在现代获得创新发展的历史需要,更是彰显中华文化传承创新的生动案例。
今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致青蒿素问世50周年暨助力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国际论坛的贺信中强调,中国愿同国际社会一道,密切公共卫生领域交流合作,携手应对全球性威胁和挑战,推动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为维护各国人民健康作出更大贡献。
加快中医药走向世界的步伐,需要我们更加重视对传统的保护,同时又要在守正的前提下解决好中医药现代化、产业化发展的重大课题。中医药知识概念的现代表达是其文化与科技传播的重要基础。中医药要走出去,就要用世界人民听得懂、看得懂的方式表达传统中医药所蕴含的科学与文化内核,进入国际医学对话领域,建立既符合中医药自身特色规律又与当代科学发展无隔阂的现代知识和语言体系,对中医药的科学与文化内核进行清晰的概念表达,这必将有利于推动中医药最新成果及时得到知识转化,也是更深入地参与全球卫生健康治理的现实需要。上海在创建国家中医药综合改革示范区的过程中,理应通过转变理念与制度建设,不断整合中医药传承、中西医结合、中医药科技创新与中医药国际标准领域的工作成果,率先探索构建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的有效路径。
以鲜活的临床实践视角,看中医药的现代价值和知识体系
中医药的国际化发展首先要靠坚实的临床疗效,以“实力说话”,这也是构建中医药知识体系的实践基础。经过艰苦卓绝的持续奋战,我们打赢了抗疫“大上海保卫战”。这场战役是对武汉保卫战的又一次延续与创新,中医药全程全方位深度参与,发挥了积极作用。全国兄弟省市白衣执甲、尽锐出战、同心守“沪”。按照中医药“广泛使用、普遍开展、成熟技术、有所作为”的要求,先后制定33个中医药防控指导意见或技术文件。在本轮疫情老年危重患者疫苗接种率较低的情况下,中医药精准救治、中西医结合互补对于快速降低死亡率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全国率先实现特大型城市中医药防疫干预人群全覆盖。公共卫生学研究表明,服用中药干预方对重点人群感染相对风险减少了60%左右。临床科研与临床救治同步推进,收获了多项高质量临床成果。首次证实了中药与小分子药物各有特点,联合使用治疗高危因素人群,明显缩短转阴天数,减少不良反应,在减少转重率和卫生经济学角度评价方面有着较好的前景。上海中医药大学团队证明了多个中药分子同样可以和SARS病毒和MERS病毒的棘突蛋白结合,具有广谱的抗冠状病毒棘突蛋白的活性,研究论文被植物医药界的一区杂志《植物药理学》(Phytomedicine)收录发表。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过去,中华民族几千年都是靠中医药治病救人。特别是经过抗击新冠肺炎疫情、非典等重大传染病之后,我们对中医药的作用有了更深的认识。我们要发展中医药,注重用现代科学解读中医药学原理,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要加强研究论证,总结中医药防治疫病的理论和诊疗规律,组织科技攻关,既用好现代评价手段,也要充分尊重几千年的经验,说明白、讲清楚中医药的疗效”。大上海保卫战再次证明,对生命的敬重与发展的需求不断创造了中医药辉煌历史与文化成就,在鲜活的实践中,优秀的文化又不断转化为中医药科学创新的理念和动力。中西医结合、中西药同用,相互支持,相互创造救治条件,有着很强的文化互补性。中医药的传承创新发展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件大事。在传承的基础上,深入研究和建立好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必将有力推动对生命奥秘和“未知领域”重大疾病的探索以及当代医学模式的转变,也将有利于全方位体现中医药当代重要价值和作用。
以历史文化视角,筑牢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本源根基
中医药文化具有兼容并包,自我调适,与时俱进的特点,是一种活的传统。要了解中医文化,一定要正本清源,知晓其形成的历史和社会文化背景。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的构建应当根植于中医药历史文化,遵循中医药认知规律,立足于中医药思维特点。我们可以通过对中医古典医籍精华的深度挖掘与现代转化,从历史文化视角中构建现代中医药知识体系,尊重中医药自身的思维特点和认知规律,以中医药学术发展史为依据,深入挖掘中医药的文化特质和哲理思维,厘清脉络层次,实现符合中医自身特点的“迭代”与“自创”。
中医药术语是现代知识学科体系的基础,它是由中华民族主体所创造构建,凝聚和浓缩了中华传统哲学科学思想、人文精神、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以词或短语形式概括和表达中医概念的核心词,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在防治疾病、保健养生的过程中进行探索的总结,积淀着中华民族的历史智慧,反映了中华民族在维护健康及探索人与自然、社会关系等方面的深度与广度。中医学术历来争论比较多,名词术语的概念源流考释尚待深化。因而要深入挖掘中医药的文化特质,以及“天人合一”“比类取象”的哲理思维,以中医药学术发展史为依据,通过深入分析、总结中医药术语的发生、发展、演进乃至产生异化的规律。通过比较研究,进一步明晰中医药名词术语的谱系与知识框架,梳理遴选出中医药基本术语体系结构。要重视中医药语言体系挖掘整理及内涵外延的科学界定,围绕专业性、确定性、可拓展性(组合或延伸)、可描述性、公认性这“五性”,通过对现有中医药知识体系的整理、比较和提炼,力求清晰界定中医药基本概念,提出核心术语派生理论,通过中医药术语与西医学等其它现代学科术语体系的比较研究,挖掘中医药术语所蕴含的文化特征,建立起“历史文化与学术内涵相统一”“广泛性与确定性相一致”的技术理论与方法学。
以多学科融合的视角,拓展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边界
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突出特点,是在学科不断分化、专业不断细分基础上的相互交叉、相互渗透而形成的高度整合化、跨学科化。学科交叉的力度和广度已成为影响创新,特别是源头创新发展的关键性因素。中医药学自诞生之日起,就具有融哲学、科技、临床与健康养生文化为一体的多学科特性。作为中医理论体系形成的标志性经典著作——《黄帝内经》,就是一部集医学、哲学、人文、历法、天文、地理、数学、气象、心理、生物、物理、化学等学科知识的大成之作。南北朝时的《雷公炮炙论》不仅是医药自身的经验总结,也是魏晋以来炼丹化学工艺技术等渗透发展的结果。从宋代到明代,受宋明理学等学科的广泛影响,又使中医药学走向学科发展的新高度。
中医药现代知识学科体系应当是融合现代哲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理论、方法和技术的多元学科知识体系,体现立体丰满的发展形态。为此,应首先打通和重构中医药核心学科之间的知识网络,以现有基础文献和科技史学科为“本体”母核,建立贯通基础与临床学科的研究与教学组织模式。中医药院校拥有较为完备的中医药文献源流研究团队,但近年来对于中国传统语言学科的课程建设显得十分滞后,各校的医古文课程教学团队建设水平近年来也缺乏新的亮点,很多院校只能承担一般工具性教学任务。因此,中医药院校要积极主动利用综合大学的学科及教学资源优势进行战略合作,以克服自身单科性院校的缺憾。其次,要打通和构建中医药跨学科之间的知识网络,注重与现代哲学、社会科学、生命科学、药学、材料工程、医疗器械等多学科的会聚创新,注重与现代信息技术学科的融合融通,主动对接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的构建提供海量数据支撑。
以国际化视角,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全球公共知识产品
2013年8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会见时任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陈冯富珍时表示,促进中西医结合及中医药在海外发展,推动更多中国生产的医药产品进入国际市场。以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标准化组织为主要代表的国际组织是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的重要发布平台,能够将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转化为全球公共知识产品,在世界范围内发挥最大的卫生健康公共效益。世界卫生组织第11版国际疾病分类(ICD-11)首次纳入起源于中医药的传统医学,实现了全球范围内中医药病证的规范统计;《WHO中医药术语国际标准》为中医药的标准化和国际化提供了统一的中英对照蓝本;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发布的80余项涉及中药产品、中医医疗器械、中医信息术语的中医药ISO国际标准,成为衡量中医药产品和服务质量安全的有效尺度。在中药领域,相关国际标准正为中药产品提供安全与质量背书,为中药颗粒剂、超微粉、人工虫草菌粉等中药现代化剂型进入国际市场提供质量安全保障。在中医医疗设备领域,相关国际标准正运用信息编码技术规范中医诊断术语的信息编码,对中医诊断术语进行计算机可识别的定义、表示与格式规范,实现中医远程诊断与处方数据的交换。在中医药信息领域,相关国际标准正拓展与WHO国际分类家族的联系,构建以传统医学疾病分类为核心的标准体系,促进形成中医药在临床、科研、教育、管理、保险等领域的国际共识。这些成功实践告诉我们,构建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是中医药这一传统学科在现代获得创新发展的历史需要,更是彰显中华文化传承创新的生动案例。
针对中医药特色发挥、协同创新、开放融合等方面存在的瓶颈问题,推动形成中医药高质量发展大格局,是国家交给上海的重大任务。全面构建“规划引领、内涵导向、系统评价、多元激励、提升能级”五位一体的中医药高质量发展“制度链”,需要率先推出一批具有标志性、引领性、基础性的改革创新成果。而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建设正是一个集医教研产用为一体的综合性系统工程,不仅是中医药传承发展之“未来之要”,也能为中医药在卫生经济、医保结算、教育科研、优势病种质量控制与评价等具体工作带来“现实之需”。然而,中医药现代知识体系的建构其核心在“人”。最近四部门下发的《关于加强新时代中医药人才工作的意见》也指出,要提高人才队伍用现代科学解读中医药学原理能力。这就需要我们持续推动多学科背景的人才培养模式改革,持续优化中医药人才队伍的知识结构,将促进中医药知识创新的要求融入各项人才工程之中,使中医药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在推动现代医学模式转变过程中得以不断发展。(作者:严世芸,上海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胡鸿毅,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副主任、市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